我为什么选择养鼠妇?
因为好看?因为孤独?还是因为利益?
这些原因可能都沾边,但都算不上养等足目的最主要原因。我想,人选择饲养某种生物,一定是因为自我认同。或者说的更明确一点,一定是因为某种心理投射的需要。
按照惯常的思考方式,通常当我谈论某样东西,都不是在论述这个事情本身,谈论的更多是一些背后的东西。对世界多问几个为什么,就将看到更多的风景。比如,我在养鼠妇这件事上,看到了人对自我存在感怀疑的影子。
鼠妇是这样一个生物,他们日伏昼出,藏身于潮湿、阴暗、那些被主流审美遗弃的角落。连它们的食物都是一些被我们遗弃的东西。它们是大自然的分解者,没有它们,森林的枯叶将像积雪一般堆积。没有它们,陨落的小生命难以进入自然的大循环。没有它们,大批脊索动物们将失去食物。它们真的很重要,即使它们不会这么觉得,它们的存在就像阳光空气,我们习惯了这个拥有它们的世界,已经忘记了这些底层生物的重要性。总体而言,它们没有享受到上帝倾下的光亮,它们是被遗忘的物种。我养的,可能是对被边缘化的同情。
它们有时会啃噬瓜果,它们喜欢植物的嫩芽。恰巧人类喜欢给一切与自己愿望冲突的生物贴上“害虫”的标签。于是我们就失去了灰度地观察这个事物,乃至这个世界的视角。但其实,以负熵为食的我们和害虫没有区别,我们也在啃噬其他物种辛苦建立的秩序。只是我们习惯了审判,习惯了高高在上,已经忘了自己从来不是上帝。当你选择饲养一些“害虫”,而不选择“人类的好朋友”时,其实我们又在保护什么?当然,我也是自大人类的一员,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能会突然惊醒,质疑自己的做法,然后缓缓睡去,进入下一个梦。我养的,可能是与秩序对抗的勇气,可能是自身行为正确性的怀疑。
它们寿命不长,每个个体从出生到自然衰亡,可能也就1-3年的时间。它们每天毫无目的地四处攀爬,只为这些事:找到安全的地方、找到食物、好好活下去以及交配。非常明确的一点是:它们是弱者,是边缘角色。我不是很确定,它们这样活着是不是有点狼狈,它们作为食物链的底层,需要担心的事情不少。对它们而言,满世界都是能把自己干掉的东西。但也因此,它们不像人类,独孤求败,需要每天拷问一下自己生活的意义,让自己活的更像一个永恒的神。在这点上我倒还挺羡慕它们的。我养的,可能是一种对弱小自我的保护。
饲养鼠妇和饲养一只猫,一只狗,乃至一只守宫都非常不一样。因为你无法倾注情感在某一个个体上:它们是一个群体。我会觉得自己在喂养一个小的社会,相对而言可以更无情一些,也更有统治感。有时候养着养着我会觉得,多一个你或少一个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跳出来看,似乎把自己放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位置。我养的,可能是一种掌控感。
饲养鼠妇会背负很多莫须有的误解。有的人看见鼠妇莫名会有寻找拖鞋的冲动,有的人以为鼠妇就是蟑螂,甚至有人觉得它们是吃屎长大的,是有点搞笑。但要论生物学上的亲缘关系,鼠妇相当于上岸的虾。对陌生的底层生物,我们总是为了保护自己,先入为主地错误地联想起细菌、病毒,然后又反过来把这些东西捆绑在一起,仿佛它们真的天然不可分离。扩展到人对世界万物的探索都是一样的,我们如此固执且义无反顾地在贴标签,反而忽略了真正“观察”这个事物本身。屡屡脱离土地失败的城市人,想法设法地阻断病害的迫切需要是可以理解的。但更要明白,人类祖先曾经很行的那一套生存机制,在讲究控制变量的实验时代已经很不合时宜了。养鼠妇你得先做好不被理解的准备,不过幸好,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已经很熟练。
弗洛伊德说,情绪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沉寂,然后在未来某个时刻以一种你不认识的方式归来。所以,去面对情绪,甚至喂养情绪,都是不错的选择。我所幸有这样一群不受待见的伙伴与我一起渡过时光。
养鼠妇的人,在心理上或多或少是这个社会的边缘人,但除了极少数的交际花,谁又不是呢?《天气之子》的大火不正是这一点的证明吗。我们养的东西,要么是我们渴望的东西,要么是我们正在抗争的东西,要么是我们想要保护的东西。最终,我们养的,还是那个无法跳出自身思维的固执的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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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