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更好地应对挑战,往往需要我们理解一些社会现象和人的行为,抽丝剥茧捕捉行为背后的驱动力,有时甚至需要籍此满足他人的欲望以换取一些其他利益。我在这方面是个外行,但要说对行为的理解,我从来都是站在功能的角度看待。

    功能至上的观察视角首先应该一视同仁,公平地应用在无论大小的事物身上,才能获得一致的结论。所以我不光假设人的所有行为都是功能性的,是有其作用的;而且由人创造的理论、组成的社会同样以某种作用需要作为驱动力来做出它的的「行为」。由多个有机体组成的系统,不会丢失单个有机体的根本属性,由自私的人组成的社会,也会是一个自私的社会。但实现各自目的的手段,可能会因为构成形式的变化而有所改变。我是如此理解:人的根本目的是「存在」,无论是摄入食物,霸占财富,还是交朋结友,判断事物乃至理解概念;无论是行为还是心理,都逃不过要么是保持自身存在,要么是证明自身存在的目的。由人组成的社会也是一样的,社会无论是制度变化,还是组成形式变化,也都是为了保持自身持续的「存在」。这个根本性的目的来源于根本性的挑战——生命有限,我们不是永恒的。我们的存在需要不停地引入系统外的能量或信息以供养系统运转,所以说生命以负熵为食。人的生命天然的存在与消亡的矛盾对立关系——成为人的根本矛盾,是所有行为的根本驱动力,一切行为都能只能追溯到这里。一切行为的终极作用是保持「存在」。

    存在无法全然脱离关系。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可是连人用于思考的工具:那些抽象概念都是从外界摄入的。思维无法建构概念外的混沌的「存在」,脱离概念的存在会化身为存在与消亡的叠加态,一思考就变得摇摆不定,或者这么说:处于思维框架外的、那些无法被安放在思维中任何角落的东西对人而言等同于不存在。即使存在是客观的、先于思维的,但是脱离思维的存在,像失去了参照的左右,像运动于太空中的船、行走于迷雾中的鹿,运动与静止都没有区别。所以,人无法追求纯粹的存在,而是只能转而追求关系的、运动的存在。人的存在建立于关系上,于是必须保持关系的存在,就必须在追求存在的道路上引入其他变量。于是乎,一些「荒谬」的行为也变得合理了,荒谬的点在于人需要在自己的存在和关系的存在之间找到平衡点,平衡点在常规看来有点不可思议。

    社会由关系演变而来,但比纯粹的关系更复杂。社会和个体间的利益不见得一致,甚至在许多情况下是相悖的。社会是个体间共识的合力。社会抛弃几个个体,只是像一大股麻绳割断其中的几缕细丝,影响不大。但从关系上看,社会由人组成,二者相互构成、互相塑造,再怎么说,完全不迁就人的社会就是与自己的「存在」过不去。最后博弈的结果往往是社会出于利弊权衡必须考虑人的感受,人也迫于形势不得完全放纵自己的欲望,「道德」正是在这种矛盾下寻求的合理的和解。正是道德的干扰,在行为和驱动力之间插入了许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变量,扭曲了求存的过程,让人的内在冲突更甚,最终行为演变得更加繁杂。经由道德准则做出的行为,比人出于原始动机做出的行为更加复杂,于是模糊了行为背后的驱动力。

    为了把事情弄的更清楚一点,我们先是需要后退一步理解道德的功能,以及创造、遵守道德都是出于什么目的。

    社会为了存在,需要一个利于公共秩序的准则去作欲望的约束,即使这个准则并不利于个体。所以道德的功能是约束,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可以试想一个资源无限无需进行分配的社会,你我资源的比值:无限与无限的比值趋于一,因而所有外部条件的差异都不复存在了,在这样的情境下人只需无限放纵自己的欲望,各自为政,自然不需要任何标准。但如你所见,现实情况并不允许,人必须与他人争夺资源,并试图在争夺过程中减少因争夺产生的额外磨损。道德就是这样的游戏,明明对于个体而言退出游戏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但是为了在社会中得到更大的利益而不得不加入,还得假装忘掉了道德只是一场大型的佯装游戏。但是,当绝大部分人都玩上了道德的游戏后,因为信任产生的正向反馈会将道德的假变成真,并在这个系统里进行不断的自我确认。既然道德的功能是约束,遵守道德的作用会是保证约束,遵守道德的我们是假装自己忘记了道德的本质,隐藏自己的动物性,以此表态:在下一轮游戏,我将保证约束自己不取自己可得的最大的利益,也就是合作的态度。

    如此,一步一步,在众多行为中分析行为的作用,再在众多作用中找到矛盾的交汇,看到对利弊的取舍,这样的思维可以帮助我们看清事物的本质。凡是能产生的作用,都可以考虑一下,当我们绕过「道德」对思维的限制,不以道德乃至任何东西作为标准,而是把道德也看作一种作用,行为看作作用与作用自己的化学反应,一些利益的流动可以被看的更清晰。

    一个人总爱做慈善,可能是昭告天下自己拥有的资源和能力(使用分享来肯定自己的拥有)、显示出自己的慈悲心(慈悲心在道德准则下是优点),精英群体做的事我也要做(寻求社会身份认同)、做了其他亏心事想通过慈善弥补(解决内心冲突),慈善对象身上有自己的影子(自我同情),自然地就是想做(基因的社会性),体验捐助的新奇过程(多巴胺激励)这些都是可能起到的作用。当然了,真实的复杂性远远不止这些,最终列举的数量由我们对知识的掌握所限制。我只是说,但凡可能的,都可以考虑到。

*写作灵感:*

超体 Lucy

2021/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