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喜欢用各式理由忽悠自己,让自己的故事变得合理,仿佛做人真的需要各种理由似的。识别出自我忽悠的动机,自然才能不那么容易被别人忽悠。这些,还得从对理由的追求讲起。

    个体的人是如此脆弱的存在,当存在与不存在也没有太大区别,以至于存不存在也顺理成章成了问题:为了维持自身的合理性,降低躯体和意识的冲突,就需要找到存在的依据以求说服自己。

    证明自身存在的手段可以是对世界进行审判,以凸显自己的力量感和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审判的工具是归因,审判的依据是理由,于是,人就成了理由的动物。在对理由的需求上,对处于底层的人群而言尤其成立,这里的底层不一定指的是财富或地位,而是认知所处的层次。更具体一些,底层群体的需求处于低级阶段,这个人群对美、信念这类事物对追求仍处于萌芽阶段,又或者只是在追求对这类事物的假想,即阶级符号。因为他们的身体无法坚定地相信自己值得拥有富足的生活状态,以至于步步维艰,每一个改变都需要在头脑中构建完整的理由。他们的身体告诉他们:改变不能轻易作出,错误是不能轻易被允许的,极致的实用性是对生活的最大保障。通常而言,他们会有一套对他们自己而言可以相互印证的世界观和价值判断体系,从结果看却是十分固化。在根本上,拒绝改变是造成固化的内在原因,而拒绝改变是有其现实意义的。毕竟,每一次审判依据的变动,是一次对自身的否定,这对他们而言,是风雨飘摇的夜晚。太痛苦,于是他们拒绝,也顺带拒绝了进步。

    另一方面,我们都需要通过关系确认自身。如果个体的存在感太弱,也就更需要存在证明。以至于每时每刻都需要大声宣扬合理的理由,使用噪音掩盖内心的不安,以求建立设想中的稳定的关系网,我把这个关系网称为确认,其作用是使用经常性的认同完成对自身暂时的构建。认同可以把在危险的存在主义危机悬崖边上的人托起,让我们暂时地忘记无意义是存在的真面目,从而暂时地感到安全。这种不断寻求认同的做法,本质上在否认生命的无目的性。于是,表面上看,这个人群似乎本就带有某种使命而来,他们更可能忠于某个集体,恪守某种社会规范。他们可能会是任何一个角色,是教师,是老板,是唱衰美国的人。他们会倾向于把一些外界事物赋予过于严肃的意义和理由,毕竟他无法离开意义生存。因为生存是基于依据和理由,自然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可见,被合理裹挟着过日子也会导致悲哀。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定义,一组有意义的事情的集合,而唯独他不是他自己,因为他没办法纯粹地做一些只是自己喜欢的事,他总是需要理由支撑自己。可以很容易明白,这种意义是他们存在的基石,是万万破不得的。

    建立意义的过程,是通过外界客体反涉自身的;或者说,他们自身对理由的需求大于当真把自己行事的理由传播出去的需求。他们所说,实际上是为了讲给自己听,而传播只是一种合理的手段,用于掩耳盗铃,从而更深地钻入安全的理由的港湾。

    大多时候,人们表达的动机本就从情绪中来,人们对事情权重的判断也是非理性的。

    举个例子:驾驶是我们从A安全移动到目的地B的需求下,因为技术条件限制才需要做的体力活,从这个角度来说,驾驶本就是无意义的。但可预见的是,一个花费大量时间去做驾驶这种本就无意义的事件的“老司机”,自然会抗拒自动驾驶这样的新事物,除非他本还有其他拥抱科技的身份认同,否则,接纳这样的东西会让自己所做的事变得毫无意义,进而挤压了自己的价值。在抗拒的过程中,副产物自然是许多的凭空捏造的因果或者理由:他们急切地想要让自己的抗拒变得合理,再后来就列举了12345这些种种不好的理由。但其实反过来思考,这些理由往往是错误归因,并不真正能站得住脚。比如说:对于自动驾驶中,车辆相对人类司机提速更快这个现象,可以说是乘坐体验很差,也可以说是效率很高。所有的所有,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到底想要支持什么立场这一点上来。

    真相往往是:我们做事的动机并不是因为我们嘴上说出的这些理由,而是,我们只是想做,然后再找个理由蒙骗自己。譬如,当我们说出“手机导航很傻”这样的观点或产生这样的想法,往往是在手机导航出错了的当下。而那些更多的准确的时候,却被忽略了,又或者说是本来就不愿意记忆起来。在此基础上再提出一个问题,每一个“当下”已经是不客观的了:我们会使用手机导航的时候,往往是人没办法处理的复杂场景,而对于简单的、重复性的通勤,却因为占据了更多操作时长,而被人当作“手机导航很傻”的反向依据(也就是“我很聪明”)。综上,在这个例子中,人和导航本就不是同台竞技,如果我们客观地记录人出错和导航出错各自出现的次数,我相信我们会对自己深感失望。而类似“手机导航很傻”这样的结论,不过是我们为了确认自身而玩耍起的诸多小把戏之一罢了。是的,在环境的影响力和我们的自身的认知缺陷双重夹击,都在深刻地扭曲我们看到的世界的真实的程度。为什么年轻人并不反感这些?因为他们的身份认同建立在“我是一个会使用智能设备的人”之上,抗拒对他们确认自身价值并没有帮助,如此而已。

    我们会高估自己对环境影响的抵御能力,于是我们也会高估他人观点的有效性。

    对于听者而言,当我们在听到一个观点的每一个当下,都没办法脱离当时的场景去理解。当别人的观点被表达时,场景对我们的影响还没褪去,场景在我们的大脑中暂时地占据了一个过高的影响力。尽管这种说服力并不能被客观的数据所证实,但却在当时让人过于容易地被说服了。接下来,这种错误的认知,被深刻地然后写入记忆,从而产生后续的影响。

    我是觉得,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任何理由,同时需要很警惕自己用于自我麻痹的那些理由。

    就像,我其实也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所以要写下这篇文章,而是我如此觉得,于是使用一些文字支持我的论点。写下或不写下这篇文章,其实也没有多大影响,但对我而言,必须认为这件事情值得做。意义,是对于人才存在的。别人想要说服你,只不过是他需要这个理由罢了。

2021/12/06